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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行街22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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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送了几次,师母后来说一周送一次吧,晚上来老师家里,当面批改。

    老师那时住在冷静街。一条幽暗、狭窄、老旧的小巷子里,只有一、两盏漆黑的电线杆上的路灯,亮着昏暗的灯光。晚上7、8点的时候,巷子里非常寂静,几乎看不到行人。不时有狗的叫声,冲着走过的影子在打招呼,让人意识到这是人类的一个居住点。不过,我那时在冷静街上走的时候,心情都不错,有时鼻子里闻到一股低矮老屋里飘散出来的炒菜的香味,总能体会到一种温馨的氛围。

    老师住的是一幢四、五层楼的“新”式房子,与周围这些民国时期的破屋烂瓦比起来,这幢五、六十年代的楼,算是比较现代的了。我从来没有白天去过这幢楼,每次都是晚上7、8点的时候摸进去的,所以这楼给我的印象是一大块黑色,很高,很重,几乎遮蔽了黑夜。楼道里,那就更黑了,家家大门紧闭,杂物到处无序堆放,我高一脚,低一脚,仿佛在泥泞的墨汁里摸爬滚打。当我被老师打开房门时的灯光,淋得一身清爽,我都能觉得自己是一管雪白出鞘的狼毫了。

    有时,开门的是老师家的小硕人,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大眼睛,高额头,梳着小辫子,满脸都是灵光四溢的天真表情。

    老师通常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橘黄的台灯下,总有看不完的书稿和写不完的诗歌。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每次想起老师在陋室里伏案写诗的样子,都会联想起老师的诗歌为什么而流泪,默默地吟诵“我为今天而流泪/为人类于困扰之中犹存的那些东西而流泪/这是一种幸福,真正的幸福”(注1)那种人格的力量平凡而真实,总是让我想起人生中为理想的坚持而付出的无上勇气。

    我的第一篇获奖诗歌,就是在这一期间写成的,也可以说是这一段时间老师指导的成果。那篇题名为诗歌生涯的习作,写的是我初涉诗歌的感受,六、七十行的篇幅,算是当时我写得最长的一首诗歌。初稿出来后,老师大为高兴,亲自帮我修饰了一些词句,然后又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让我修改。说起来也很惭愧,在这之前,还没有一篇习作能让老师要求我修改的。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收下我这样一个高中才毕业,既没有深厚的文学阅读基础又没有最基本写作经验的如此差劲的学生。第一次认真地修改自己的作品,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工作。每一行,每一个用词,都必须仔细地推敲琢磨,用心摸索诗歌中的文理、情绪、节奏,反复地听取老师的意见,反复地修改。这一次修改,实实在在地,让我收获巨丰,给我以后的写作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三

    在小楼,露天中庭是一个开放型的公共社会区域,你可以听到向领导问候的恭敬语气,也可以听到对长辈尊敬称呼的热烈和拘谨,当然,最多的是人们推着自行车无拘无束的招呼声,以及年轻女孩子们家长里短的笑语。

    小楼右边一侧都是图片社的天下,左边前面靠街的一间是书画社,后面是美术协会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名字已经记不起来了,关键是中间有一个传达室,那里的一部电话传承着70年代的风格,叫人的声音总能让小楼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对电话这个现代化工具认识浅薄,只爱好写个信啥的,与人联络交流感情,根本想不到记住个电话号码告诉别人,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还有人给我打电话。当那个每天在办公室和电话之间跑的美协女孩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吃惊,让我多年以后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心颤的一瞬间。

    来电话的是我早恋对象,当时还藕断丝连的女同学。她的声音在电话里软软柔柔的,细细的嗓音,像一片洁白的羽毛,拂动着我心中不断出现的涟漪。

    这以后,传达室里的电话铃声,成了我在彩照扩印机的轰鸣中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唯一对象。我在机房里数着照片,看着书,学习着诗歌,孤独而忧郁地幻想着那个生命中谁也无法替代的女子,仿佛看见在北欧的海岸,一头栗色长发的索德格朗(注2),迎风而来。

    那段自我哀伤和唯美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随着我的一篇纪念法国大革命160周年的征文文章获得好评,小楼里的气氛也热烈而诡异起来。

    小楼里的年轻人都活跃了起来,而中老年人的脸上却都是一副尴尬怯懦的表情。美协那个空荡的大办公室,成了书法表演的现场,大家写出了大大的横幅和标语,仿佛要去过一个真正的“五四”青年节。老师是这群年轻人中的绝对领袖,他刚从北京回来,整个人挺拔伟岸,像一节崭新的火车头,带着一列车满满当当地无数人的意见和想法,在我们身边呼啸。

    作为一个事件和一出独幕舞台剧,很快地在小楼的露天中庭,集合,演出,落幕了。老师失踪了。小道消息像四处流窜的老鼠,倾巢而出,不断肆虐着我脆弱的心脏。这一切,我看不懂,仿佛永远也看不懂。如果生活和人生必须通过无数的挫折和打击,来锻造我们坚强的信念和无比的勇气,那么我想,请让我默默地坚持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吧。

    不久,图片社因为业务发展搬迁到了新的营业场所,我从小楼里走了出来。从此,我再也没去过药行街220号。现在的药行街,经过拓宽改造已经焕然一新,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一丝一毫痕迹。小楼,突然凭空消失了。

    也许只有在回忆里,我可以把小楼的大门紧紧关闭,把她据为己有,想象着青花瓷般葱茏的女子,带着柔柔软软的江南口音,缭绕在宁静的午后,听见那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岁月殷勤的问候。

    2009-03-26

    注1:力虹诗句引自陈超著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650页。

    注2:埃迪丝?索德格朗(1892-1923),芬兰瑞典语女诗人,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开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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