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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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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家了。

    叶芙的双脚还在复健当中,尚无法如以前一样正常行走,但已无须他人的扶持便能自己走一小段路。

    这件婚事一传开来,叶家上下莫不震惊,而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当事者本人──叶芙。

    她长年居处深闺,怎么也不明白淮阳王为何会迎她做妃子?而她也只见过那淮阳王爷一面—那次是她爹叶守中毒时,她正好在一旁陪伴,虽然事情发生至今也有一小段时日了,但对那王爷的印象倒还颇深。记得他生得十分魁梧,一双眼如鹰隼般炯炯有神,可是却有点怕人呢。

    她记得那日她来不及痹篇,便静静地站在一旁,而那位淮阳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怎么知道他说娶就娶呢?

    大明开国至今一百五十余年,叶家还算得上是医葯世家,也出了好几位宫中太医,甚得皇宠;但是大夫这种职业,在社会上的地位却与算命卜筮者同流,十分低落。淮阳王贵为皇亲,又是朝廷重臣;叶家就算素富盛名,又哪里攀得上堂堂一名王爷?

    她实在很困惑,但是却无人可以告诉她答案。就连她爹爹,问他原因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可好,再过半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即将飞上枝头做凤凰,成为人人称羡的王妃。就算刚刚才听到他们叶家因为义诊一事,当今圣上特地钦赐“第一杏林”的御厝櫎─现在正高挂在正门上面;可她却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

    她没有准备当新娘子的喜悦,只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心中疑云重重,怎么也安不下心。

    另外,她生命中的两位恩人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是多么遗憾的事啊。

    唉!叶芙重重叹了一口气,取下窗边的竹制风铃把玩。

    风铃如果不在风中任风吹动,又有什么情趣可言?

    她趴在桌前,看着窗外的白云飞过蓝得似海的天空。

    当圣上敕礼部太医院向全国征求医葯人才的时候,淮阳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易盼月。

    尽管他再怎么欣赏他的才华,但易盼月已老早表明了不愿涉入官场的心意──

    “王爷在朝为国家做事,盼月在民间也凭一己之力为百姓尽心,本质是相似的。那么为不为官又有何差别呢?”

    易盼月虽是这么说的,但当皇上诏令一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易盼月。

    是以,当易盼月一口答应时,他反而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答应了!”朱见浔无法不惊讶。

    “对啊,王爷这问题真奇怪。”易盼月笑着解释道:“侧身宫庭之便,可以见识众多珍奇的四方贡葯、天下精选的御用葯品,尤其是内府珍藏的医葯本草,这些可不是寻常民间可以见到的。”

    “原来如此。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进宫是为了挖宝一般。”朱见浔不禁笑道。“那好。既然你同意了,我明儿个就向太医院荐举你。”

    “多谢王爷。”易盼月举起酒杯道:“我敬你。”

    朱见浔也举起杯子道:“易兄不必客气。”

    易盼月在淮阳王府中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尤其受侍女欢迎。

    酒杯才方见底,一旁随侍的丫环便争着帮易盼月斟酒。

    “我来。”一名清秀可人的丫环抢过酒瓶道。

    “让我来才是。”另一名艳丽的丫环则不客气地端起易盼月的空酒杯。

    多人相争的结果,不但酒没斟进杯里,还泼了易盼月一身。

    朱见浔见怪不怪地斥退侍女,笑道:“传闻女子祸水,今日先生倒令本王大开了眼界。”

    “酒这东西实在害人呀。”幸好他闪得快,只践了几滴上身。

    朱见浔倒也干脆,唤人撤下酒,改奉上一壶清香的茗茶。

    易盼月大笑,两个男人便开怀地畅所欲言。

    不知是怎么开头的,他们从边防聊到域外,最后竟谈到了叶芙。

    “叶小姐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易盼月欣赏地说。

    “易兄和叶小姐很熟?”朱见浔半试探地问。

    “还算吧。她是我的病人。”易盼月察觉朱见浔话中的试探,觉得有些奇怪。

    从易盼月的语气中感觉不出有任何的男女情爱,朱见浔想了想又问:“如果我说我想迎娶她当我的妃子呢?”

    这倒有些教人惊讶了。

    易盼月接着问:“王爷见过叶小姐吗?”

    朱见浔点点头道:“见过两次,是很美的一个女孩;不过令我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的文采。”

    “婚姻之事总须谨慎考虑。叶小姐适不适合当王妃我不敢说,但我所认识的叶小姐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女子,能娶到她当媳妇儿,是男人的福气。”易盼月气定神闲地饮着甘纯的热茶。“这茶好。”甘润生津,他不禁赞道。

    “当然,这是浮梁的贡茶。”朱见浔解释后又道:“那么易兄呢?易兄想要这个福气吗?”他不做夺人所爱的事,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易盼月显些被热茶烫到,暗忖:淮阳王何出此言?

    易盼月摇摇头笑说:“王爷,易盼月不是那个有福分的人。”

    听到易盼月的保证,朱见浔才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他便能安心地去找叶家老爷提亲了。

    但朱见浔怎样也想不到,今日他和易盼月所谈的“叶小姐”竟是不同的两个人。

    告别了淮阳王府,易盼月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自然是为即将进宫一见内府的葯物资源,忧的却是──她怎么办?她会愿意同他一块儿进宫吗?

    陪淮阳王夜谈,回到叶家时已经很晚了。易盼月惦着心事想告诉冷傲霜,但瞧她房里已熄了灯,便不再打搅。

    踱回了自己房间,却又睡不着;想着该如何告诉她,又担心这将会成为她离开的借口。

    烦恼了良久,易盼月忍不住偷偷潜进冷傲霜房里,搬了张椅子放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感觉到有股注视的目光,冷傲霜缓缓地张开眼。

    “这么晚了,有事吗?”她的声音带有浓浓的睡意。其实不必张眼,她也知道是谁。

    来不及说抱歉,他轻声地问:“傲霜,我进宫去太医院可好?”

    “嗯。”冷傲霜含糊地应了一声,便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傲霜,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易盼月改坐到床沿,翻过冷傲霜的身躯又问。

    “易盼月,你很烦你知道吗?”冷傲霜有些生气地说。睡虫都被他赶跑一半了。

    “不是这一句,是上面那句。”易盼月无视于她的怒气,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才行。

    “不就是‘好’吗?”冷傲霜迫于无奈地说。易盼月拗起性子来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说什么?”易盼月不确定地问。

    “你耳聋啦!我说好好好好好──”反正睡虫都被赶走了?浒了鹕碜樱纱嘁淮嗡蹈銮宄盟龉弧?br>

    “我进宫好,那么你呢?”易盼月紧张地捉着冷傲霜的手,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当然是跟你进宫喽。”冷傲霜理所当然地说。

    易盼月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没有听错啊?

    “怎么,不愿意?难道只准你一人进宫见识皇宫中那些珍奇的葯材医书啊?”冷傲霜补上这一句。

    她和他为何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境地,她也不是非常清楚;但记得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接受他,现下却说出这种话,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反正说都说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倒是进了宫以后,若能见识到宫廷的御用葯品,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易盼月则有些吃味地想,原来还是只为了进宫增广见识。

    “那么可能要委屈你扮成我的小厮了。”

    “为何?”冷傲霜抗议道。

    这是个极端重男轻女的社会,女人出门抛头露面是不被允许的,不过,重男轻女也好,女子无地位也罢,这些跟她一点都不相干,因为她只做她自己。

    “我总不能带着一个天仙般的姑娘进宫吧。”

    “宫里有规定不准携带女眷吗?”冷傲霜故意问道。皇宫内苑,当然不可能任人携家带眷地进驻,又不是观光名胜之地。

    易盼月懂得她的话意,开心地将她拥进怀里道:“是啊,所以只好委屈你了。就当我们是进宫去游玩的,如此也不错嘛。”

    皇家迎亲的队伍无比的壮观,从城南一路浩浩荡荡地前往淮阳王府,一路上围观的群众几乎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叶芙坐在大红花轿内,心情一直无法愉悦快活,总觉得不安。原因之一是易大夫和雅安还是没有来参加,这是她心中的遗憾。

    听说易大夫已经辞官离开了宫廷,以后要再见到他们,想必是不太有机会了。

    她偷偷揭开轿帘的一角,惊见围观在大街旁的群众而啧舌不已。心想,难道这些人都没事可做了吗?

    “小姐。”喜娘发现叶芙不庄重的举动,连忙移身到窗口央她把轿帘放下。

    只是透透气嘛,又没啥大不了。叶芙不大甘愿地将轿帘放了下来。

    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淮阳王府前,新娘子被热热闹闹地迎进府中。达官贵人、衣香鬓影交相在王府内外穿梭,大伙儿虽没见到红盖头下的新娘相貌,口中却仍称赞着新人的天作之合。

    热闹的气氛始终不减,祝贺送礼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一会儿听见某某大官送来白璧一双、明珠一对,祝新人珠联璧和;一下子又听门房高报某某将军府送来珍奇的宝物。

    新郎、新娘便在一片的热闹气氛中完成了拜堂仪式,一切不能免俗,新郎被留在前厅应付宾客,新娘则由喜娘牵进了新房。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府的屋顶上竟坐了一对男女,静静地观看着婚礼的进行。

    “你送去了吗?”坐在屋顶上的女子问。

    “刚刚送去了,幸好有赶上。”男子道。

    “还说呢,都是你手脚慢。”女子俐落地跳下屋顶,有些埋怨地说。

    “你确定是我的错?”男子也跟着跃下屋顶,黏在女子身后道。

    “当然。”女子头也不回地潇洒大步走去,一派的理所当然。

    而另外一头新房中。

    叶芙坐在床榻上,而陪嫁的丫环随侍在一旁。

    “小晚,这是谁拿过来的?”叶芙看着丫环方才交给她的一只锦盒问道。

    奇怪,谁会送给她这种东西?盒子里头躺了一株色彩鲜红,约莫鸡蛋大小的果子,还附上一张信签。上头写了果子的名字──天香龙凤果,还附注了果子的葯性和使用方式。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葯材啊。

    虽然没有署名,但她也知道是谁送的。

    “奴婢不知道,当时只看他戴着斗笠”小晚嗫嚅地说。在小姐大喜之日还帮别人送这种东西,会不会有事啊?小晚愈想愈后悔。

    “那他们人呢?”叶芙忙问。

    他们?把东西交代给她的明明只有一个人啊“我我不知道,可能离开了吧。啊!小姐,你要去哪?”完了、完了,这下子她可惨了。“小姐,你等等我啊!”叶芙一路跑到了前厅,顾不了众人的惊异,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柱上,张大著眼睛四处寻觅。

    啊!真是他们!叶芙高兴得不禁捂住嘴看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

    “小晚—拿酒来,快点!”叶芙伸长手臂边挥边唤道。

    惨了啦,哪有新娘子不待在新房里反而跑出来大门口的?小晚苦着脸捉过一壶女儿红交给叶芙。

    新娘子居然跑出来前厅!朱见浔紧张得撇下宾客跑到一身艳红嫁衣的叶芙身边。

    “你──”他捉住她的手腕,却在看清楚叶芙的脸庞时,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叶芙亦惊愕地转过脸来,对上朱见浔一双与她同样讶异的眼。

    “你是什么人?”朱见浔又惊又怒地问。

    叶芙却顾不得一旁郎君的怒火,捉来小晚手中的女儿红,大声地向远处的人影喊道:“喂──你们不喝杯喜酒再走吗?”

    仿佛是听见了叶芙的呼喊,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竟同时回过头来,用笑容向叶芙打了个无声的招呼。朱见浔顺着叶芙的眼光看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易盼月和叶芙!

    “我敬你们。”叶芙斟了一大杯美酒,高高地洒向无云的晴空。

    “你到底是谁?”朱见浔万分困惑地看向一旁身穿嫁裳的美丽女子。到底谁才是叶芙?

    好奇怪的问题喔。

    叶芙楞楞地看着同样是一身红袍的淮阳王,不错,俊,愈看愈顺眼。

    “我是叶芙啊──”

    朱见浔顿时了然地将眼光移往人群之中—望眼欲穿地寻觅着,却已不见易盼月两人的踪影。

    唉,说不上心头突然涌现的落寞,他只觉得风吹得有点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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