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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加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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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加芝镇其实不是一个镇,加芝镇是西州城里的一个溶中西风情,集商业、文化和居住为一体的小区。加芝镇的房价领导着西州房价的新潮流。这是白鹊告诉我的。

    我在夜里十一点多走进加芝镇时。我立即被眼前的夜景迷住了,当时我突然感觉到面部潮红,不知所措,这是我的毛病,当我被强大的艺术魅力所感染时,我就会感觉周身的浮燥和情不由已。

    别具特色的路灯和沿街店铺婆娑迷离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在一座座时尚建筑群里涂画着光和影的色彩画。那亮度,不温不火,那色调,不浓不淡。

    站在稍高处,远看,纵横交错的几条街道象是神来之笔信手在人间勾勒出的几根光的粗线条,古朴典雅的房屋依山傍水而建,错落有致,有些象凤凰古城的吊脚楼。那山,其实是一些地势稍高的山岗,那水,其实是一片水域不大的池塘,加芝却因此平添了灵性。近看,亭台楼阁、水榭花坛、树林草坪、造型各异的雕塑点缀在小区内,茶吧、酒楼、网吧、衣店一间接着一间。我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

    我想在大白天的时候,在太阳升起的清晨或者在太阳西沉的日暮来加芝镇走一趟,我想领略加芝镇的另一番色调。但夜色下的加芝镇让我痴迷,以至于我不敢涉足白日里的加芝镇,我担心光天化日之下的加芝镇会破坏我对加芝镇的美好映象。

    我来这座城市有一个多月了,但我对这座城市依然不甚熟悉。我熟悉的只有夜幕下的加芝镇。

    我的故事就起源于加芝镇,我在加芝镇遇到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白鹊。那女孩站在加芝镇迷离的灯光下,长发披肩,眸子里正扑闪动着光茫,在夜色的迷茫里依然能看到她脸色如瓷器般光洁,微风乍起,便裙袂摆动,她站在那家茶楼的门前,如一尊女神雕塑。

    那是公元二千零三年的初夏,那幅画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二

    我叫王柱,是南方一家叫南方软件的软件公司的软件工程师。我们公司接到了西州市b局的一个软件工程项目,公司七挑八挑就把我给挑出来了,让我做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他们说主要原因是我在武汉上了几年的大学,皮肤、口味比较适合华中地区的气候。我知道他们是在瞎扯,分明是看我长相比较沧桑,与歌星赵传有一拚,还看我进食不挑肥拣瘦,酸甜苦辣什么都能风扫残云一般落下我的皮囊,当然除了毒药。

    那天,一列呼啸北上的列车把我丢到西州站时,已到了夜里十点多钟。我随着人流出了站,我看见昏黄的灯下涌动着焦躁不安的人头,我还看见人头中有一块牌,高过了所有的人头。上面是用毛笔字写了几个字:接南方软件王柱。“软”写得皮皮塌塌,象阳萎了一样“柱”却是精神抖擞,干劲冲天。我只思索了几秒钟就断定牌子上的王柱就是我。

    我拎着包就过去了,接我的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象长期没上油的皮鞋一样没有光泽。他从下到上打量着我,我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他的皮鞋锃亮,与那张脸形成强烈的反差,我站在他面前象一个庞然大物。他打量完了就问:你是南软的王工吧?我不喜欢南软这样的简称,就象不喜欢南硬这样的简称一样。他说的是普通话,虽然不甚标准,但我还是得称那是普通话,我想这人还真牛逼,可以把普通话和西州话一并糟蹋掉。我说是。然后他就望着我笑,那笑容溶解了一部分他脸上的沧桑,他接过我的包,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上了一辆停在旁边的桑塔拉。

    我问:师傅你贵姓啊?他说姓杨。我就说杨师傅好!他不吭声,我侧眼看他,他却板着脸,那分明是一张借了他的米还了糠的脸。过了一会他说他是b局信息办公室的主任,我哦了一声,他好象对我的表情不甚满意,在空旷的马路上来了急刹车,我身子象泼出一瓢水一样向前猛地一倾,我急忙说:你就是杨主任啊,久仰久仰!我们老刘经常提到你,说你是个大好人。这时他的脸上的表情就象撒网一样一下子就完全舒展开了,车也开得平稳了。他说:这车,性能不大好。

    我透过车窗打量着街道,寻找这座城市的独特之处。这就是西州啊,和我去过的城市没有什么两样。杨主任可能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就问我吃饭了没有,我看看时间,已快快到十一点钟,我说我吃过的,在火车上吃的,他哦了一声就没吭声了,我不知道他问我吃饭了没有是什么意思。我想了一会,就明白了没有什么意思,他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杨主任的话就多起来了,先是说他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他说他们这里的麻将打法叫拳打脚踢,他还说他昨晚几个大胡都黄掉了,有一个大胡黄得特别可惜。他问我们那里的麻将是怎么打的,我说我不打麻将,不懂那玩意。他朝我瞅了一眼,好象是在瞅一个怪物。

    然后他就给我介绍了这座城市,他讲了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讲的是天仙配的故事,他说这故事发生在西汉日期,他是在胡说,这故事发生在东汉时期,我没有纠正他,让他胡扯着。我后来问起了这里的房价,他说平均四千多,还说这一两年房价坐上了火箭。然后他就骂开了,先是骂开发商,然后是骂政府,后来连他自己也骂了但他好象浑然不觉。再后来他在骂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已换上了标准的西州话,我听不懂。

    杨主任开着车从大街上又转到小巷,然后又转到大街,接着又转到了小巷,我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北,找不到南。接下来我感觉路越来越野,好象可以闻到乡土气息。车在一幢三层楼房子前停下来了,我感觉到了城市的边缘,前面是一条公路,公路的前面是黑魆魆的田野,能听到如潮的蛙声。杨主任递给我一串钥匙,对我说:这是院门钥匙和你房门的钥匙。然后说:这地方叫杨四湾,也是9路车的终点站。每天早上你在门口坐9路公交车,坐三站站就到了b局。

    这是公司为我们租的一个套间,我在这里住,公司里临时有人从总部过来小住也会安排到这里。早有打前站的人来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我进了房,然后就把灯都打开,这是一间二居室的房子,有点象个家,因为作为家的设施一应俱全,空调、热水器、电视机、网线等,一张大床让我有点想入非非,我推开窗,可看到马路对面有是一个大池塘,池塘对面是一座小山。按照相学的说法,这里应该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我卸下行李,洗了个澡,顿感畅快淋漓。我到卧房,打开窗,立即有夜风穿墙而过,象极了小时侯我老屋里的穿堂风,我放眼望处,前面那座山如诗如幻,山顶上有一个塔,有灯光象航标一样,与天上的星星相连,我就呤诵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是一只夜猫子,到了这个时间,我的大脑里的纹路特别清醒,我不可怀疑,我人生的重大变革,比如上大学填志愿,找工作跳槽等都是在这个时间内经深思熟的结果。可是我这个时候无所适从,前所未有的空虚袭上了心头。

    我想起了芙蓉,那个北国女孩,她现在在哪里?我想着她的举手投足和那浅浅的笑容。我想着芙蓉,然后就见芙蓉向我走来了,那身连衣裙和她的一头瀑布一样的秀发在风中飘扬,她的笑容渐渐清晰,我的状态已是半梦半醒。

    三

    如果不是手机响个不停,我还不会醒来的。是b局杨主任给我打电话,他说我们南软的那些哥们都在等着我,等我给他们安排工作呢。他们比我早来一天,就住在b局楼上的集体宿舍里,公司的老总说,照我的级别是应该有个单间的,所以就安排我在外面住那个湾里。

    我匆匆忙忙地起床、穿衣、洗澡、然后下楼,真的有9路车就停在了路边,我上了车,真是三站路就到了b局,我下车后买了两只面包,边吃边上楼。我见到b局的领导时嘴里正装满了面包屑,说的几句客套话含糊不清,我使劲地把面包吞了下去,差点把我噎死了,我和b局的领导一一握手,说了一句空话,二句套话,三句废话,就走进了内间。

    我们的人见我进来了,都欢腾雀跃了。那时我已被面包憋得脸色发紫,我顾不了他们,直接奔向了饮水机,两杯水咕咕噜噜下了肚,才感到气顺了,我一声感叹: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却可以被面色憋死的。

    一整天,我忙了个晕天晕地,连拉尿的时间都没有,当我走进卫生间,把一天的积累排泄出去,顿时感觉到周身的舒服和畅快淋漓。我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我感觉腰酸背疼。

    我下了楼,9路车早已停班,昏黄的路灯光提醒我这是华中地区一座欠发达的城市,我准备打的回住处,在迷茫的夜里站了十几分钟也没有拦到一辆空车,我决定步行,旁边做夜市的人告诉我,过了马路左拐再前行,那里有一条道,走进去,在那条道的尽头,再左拐,就到了杨四湾。

    我就这样走进了加芝镇,走进了加芝镇的光和影之中,我把我自己都溶进了加芝镇的夜景之中。我上了一道坡,前面是一家茶楼。

    四

    那茶楼,名字叫梦之年华。霓虹灯上的字在跳跃着,远远地我望见一女孩站在门口,象是在迎宾,微风乍起,便裙袂摆动着,她长发披肩,那身段、那在夜幕中也散发的气息,让我立即想起了一个叫芙蓉的女孩,是她吗?不可能的!我禁不住心脏狂乱地跳动着。我脚底生风,很快就到了她的跟前,我禁不住就要叫出声来:芙蓉。太象了!轮廊象极了,肤色象极了,五官的谋篇布局象极了,那耳垂也象极了,很有质感。要不是她比芙蓉高出那么一两公分,那绝对是一个完整的copy。

    我低头看,这女孩穿着白色的高跟凉鞋,我记得芙蓉也是穿高跟凉鞋的,我记得芙蓉还说过女孩穿上高跟鞋,胸就挺起来了。

    但是她不是芙蓉,她是梦之年华的服务员。

    我盯住她瞅,她不仅比芙蓉要高一两公分,而且芙蓉的下唇有一颗醒目的美人痣,她却没有。我曾对芙蓉说,这颗痣就是她的一面旗帜,是个象征,是个标志,象一个国家的国旗一样。芙蓉就说:这面旗帜永远猎猎飘扬着。

    我思想打野了。女孩望着我笑,我想到了明眸皓齿那个词,那笑容与芙蓉的笑容也如出一辙,面部神经舒展的程度也颇为一致,自然而清纯。

    女孩说:先生,您好!虽是普通话,声音里却惨杂江南美女独特的韵致,而芙蓉却是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一听就是土生地长的东北人。

    “先生,您喝茶?”女孩又问

    嗯,我没想到要喝茶,但我稀里糊涂就点了点头。

    “请问您几位?”女孩又问。

    我?我就一位啊。我说。

    “请随我来”女孩说完,就轻盈地步入内间。我跟着她,有点惴惴不安。

    偌大的厅里没有多少顾客,刚好有三五个人拍拍屁股,一身正气的样子离开了。我再放眼四顾,只有西北角那里有一对男女在窃窃私语着,我落坐时朝他们望过去正遇到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他们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继续喝茶。

    在大厅里的宽大的沙发上,很快,一杯香气四溢的香茗就被搁在我的桌前,刚才那位女孩款款地离去,丢下了一句:请慢用。

    我喝着龙井茶,一股浓郁的清香便萦绕。我顿感口舌生香,困顿消失。有轻音乐在大厅里缓缓地舒展,我再抬头看时,那女孩正在大厅角落里弹钢琴,动作优雅娴熟,如风行水上。

    这情这景很适合我信马由缰来想些事,这地点、这音乐、这夜的迷茫很适合我想芙蓉。芙蓉是我的女友,准确说是前女友,因为她现在已不是了。她现在是谁的女友,我不知道。我做梦也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四

    我认识芙蓉的情景很象今晚。一样的月如钩,一样的夜色如澜,一样的龙井,一样婷婷玉立,玉树临风如女神雕塑一般的女孩。

    那年我在武汉的h大上大四,快毕业了,课程也没多少了,我就到校外一家软件公司做兼职。芙蓉那时也是h大大四的学生,她是学数学的。她在校外一个茶楼里做兼职。我记得她说她做兼职纯粹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赚钱。我觉得这样玩倒是有些稀奇了,我不明白在一个茶楼做服务员有什么好玩的。后来,我渐渐就发现了好多成名成家的人都是从好玩起步的,他们玩着玩着就玩出了点明堂的,玩到了大红大紫,玩到了富甲天下。关于这一事实,我曾经和芙蓉探讨过,当我说出我的观点时,芙蓉不屑一顾地摇头,她说证据不足,不足为信。我就又举了一例子,我说男孩和女孩谈恋爱也都是从好玩开始,玩着玩着就玩出了一点明堂,比如把女孩的肚子玩大了。芙蓉就一记粉拳飞了过来,然后对我吼道:王柱,你个臭流氓!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玩的!那时候我和芙蓉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最后我还是和芙蓉玩上了,却没有玩出什么明堂。所以说呢,同样是玩,差别是很大的。

    那天晚上,我从软件公司回学校。公司离学校并不远,我就走着回学校,那时间应该也夜里十点多钟。我低着头,貌似h大的知名教授。走在学校前面的那条颇具特色的街面上,这里已少了黄金时段那份热闹,多了一份静谧与安祥,这是一条商业街,依然有茶楼、酒吧、网吧亮着五彩的灯,把街道涂画得斑剥迷离。一条狗跟着我走了好远,象是陪伴着我。我抬起头时,就看见前面一茶楼门口站着一女孩,清丽明朗,婷婷玉立,象荷花出水。那一张生动的脸我是见过的,她是数学系的系花,那时候系花一出现,背后总会有人指指点点的,有人会说:看,那就是数学系的系花。所以我认识她不足为奇。

    那情那景,就象今晚一样,象是今晚的彩排。当芙蓉象今晚的这位女孩一样把我领进了屋,让我落座,就开始了我们恋爱的序幕。幕,缓缓地拉开。

    那天晚上,芙蓉给我捧上了一杯香茗,然后开始了我们的交谈。芙蓉说她认识我,这不奇怪。在大学里我是颇为自信的,我是校园里的白马王子,学习成绩优异并且全面发展,体育,我是学校3000米、3050米、3100米的长跑冠军,尽管好多人对我们h大长跑奖项的设置颇有微词,但这不能阻止女生们向我投来热情奔放,如火如荼的目光。文艺,我在学校乐队拉二胡,我还会写几句诗,我风度潇洒,气质超凡脱俗,有一股野人的沧桑,大学几年,我一直在女生的目光照耀下生活,这种目光,不是青光,胜似青光。

    芙蓉说我低头沉思的样子已深深扎进了她的脑海里,她说我那样子特别酷,有很强的感染力。

    其实我和芙蓉曾多次狭路相逢,比如在林荫道上,比如在饭堂里,但是一个白马王子和一个系花的距离恰如其分地定在了楚河汉界。

    芙蓉还说起了一件事。有一天晚上,我和一哥们一起进了图书馆的自习室,看到只在角落里尚有两个空位,但好象是被人占了,因为椅子上挂着两只旧书包,书包上用毛笔写了字,一只上写的是“经管”另一只写的是“行管”好象是告诉后来者,这位子已被一个经管系的人和一个行管系的人占了,我走了过去,随手把两只书包丢到角落,还骂了一声:经管,行管,这位子今晚上该老子管!我声音有点大,吸引了好多好奇的目光。芙蓉告诉我当时她就坐在我的侧面。她说我当时象一个大义凛然,浑身上下充满正义感的英雄。

    她说起这事,我就笑了,她也笑了,这样的相视一笑就把我们的恋爱过程实实在在地推进了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内,我都会在相同的时间抵达那家茶楼,只是我改变了以往的风格,我抬头挺胸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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