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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南宫冉嗤然道:“岭南山水虽好,怎及得‘横天金槊’何若飞千里相会!”

    “绿裳仙子”秀眸怒火暴射,猛然挺身跨前一步,娇叱道:“你像已派人专门跟踪,但我师兄胸襟磊落,岂是你所想象之人?”

    “你是承认了”

    “绿裳仙子”倏然悲泣道:“夫君,十五载恩爱,你岂可听信谗言!”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亲眼目睹?”这时,幼童在旁见父母反目,已泪水滂沱,但他自幼禀承父母刚毅性格,咬紧牙关,饮泣吞声,闻言插口道:

    “爸何师伯对妈极为恭敬,孩儿在旁”

    “竖子住口!”南宫冉生性火爆,脑中已先入为主,怎肯听孺子之言。

    崔宓凄厉叫道:“夫君,你错了,师兄闻我行踪,飞骑赶至,原是为了你!”

    南宫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动听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关心?”

    “你三年前在黄山获得‘灵天残篇’,已风声外泄,何师兄得知此事,要我转告于你当心,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南宫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南宫冉并非畏事之辈,且不说‘残剑令’可调动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单凭我手中三尺青锋,‘夕阳六式’,也能使窥觎者亡命而归”

    豪气冲天的语声到此,倏然一变阴沉,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获得‘灵天残篇’,只有四人知道,两位义弟结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习神功,当知我南宫冉决非隐私之辈,另外二人,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恋奸情热,泄密讨好?哈哈,谎言虽动人,却破绽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绝,还不快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崔宓满腹悲痛,见南宫冉执迷不悟,解释已经绝望,又想起名誉受污,顿起自绝之念,秀眸厉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长眼睛”

    语声一转,望着门口屹立的南宫冉凄厉地道:“我崔宓生为南宫家人,死为南宫家鬼,夫君,我就还你清白。”语落脚下猛然点地,嗖地一声,一头向门旁石狮撞去。南宫冉脸色一怔,倏听场中响起一声悲呼!“妈你难道不顾亮儿了?”

    南宫亮偎立母亲身旁,想不到母亲在这刹那之间,会生出自绝之念,见状一声悲呼,扑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绿裳仙子”崔宓因过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骤然清醒。

    不错,儿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认,自己再一死,还有何人照顾?而丈夫虽然休妻,但自己终是南宫家之人,怎能忍心舍下这个仅存的幼弱的根苗。

    这些念头,在崔宓脑中电闪而过,衡情轻重,陡沉真气,想勒住身形。

    但是,当时用力太猛,距离又近,等到后悔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一头撞上门旁石狮上,立刻鲜血迸溅,萎顿倒地。残霞、红枫、鲜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红的色彩,令人顿生凄凉悚栗之感。

    南宫亮扑到母亲身旁,一见母亲额角虽裂,鲜血如注,却未昏厥,忙泣声呼道:“妈,你是何苦,亮儿知道你决不是爸所讲的那种人”

    悲惨的气氛,迷漫着四周。

    崔宓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缓缓摇着,仿佛要阻止他的哭声,其实,刚才她如非一念勒马,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南宫冉屹立阶上,目睹此情,触动悲怀,怀疑地望了义弟“铁笔神风”

    班睢一眼,眼角瞥见崔宓只是重伤未死,脸色又由怀疑立变悲怒,狂笑道:

    “崔宓,你真不愧心机多端,意想以诈死要挟我挽回心意,岂非痴人作梦,自讨苦吃!”

    语声一落,袍袖一甩,转首沉喝道:“二位义弟,贱妇生死,有甚好顾虑的,我们回房!”

    说罢转身进入大门,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随而入,嘭地一声,朱门紧阖,场中恢复一片静寂,只有十三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母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母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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