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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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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暑假后,一千多名师生各奔东西,偌大个校园里就剩下不属校方的我一个人住着---这是因为我原是这个学校的教师,后调往矿机关任理论教员,搞什么“批儒评法”

    白天还偶尔有大胆的闲人进来一逛,晚上则绝不会有人来光顾的。一来学校乃清水衙门,除了几间教室,别无它有;二来这里文革武斗时曾放过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许多看见过的人仍历历在目;三来校址原是一片古墓,学校西边几座坟头依然有人在清明节和七月十五烧纸祭奠。特别是夜间那盏白晃晃的水银灯一照,亮处飞蛾乱舞,暗处深不可测,更显得幽邃可怖。我虽不信鬼神,也难耐此孤寂,只盼着早日开学。

    背运的是我刚从食堂领回二十多斤白面,就被小偷爬窗户进来弄走了。那可是自己舍不得吃,准备留给一年到头很少吃到白面的父母及妻小们改善生活用的呀!我拣来破木板刚钉好了窗户,未己,又有歹人撬门行盗。大概是被我下班的脚步声惊跑了,开门时只见门锁脱落,门链悬空。虽说没发现丢什么东西,一介书生能有什么值钱东西,但却在我心头朦胧着不祥之兆。所以,我一回到这间紧靠古城墙阴暗潮湿墙皮脱落老鼠出入蚊蝇乱飞昆虫纷至霉气扑鼻床底下每月都得往外抬几框土(鼠掏洞之物)雨季青蛙叫秋天蛐蛐儿鸣夏天闷热冬天严寒的小屋,就关起门来成一统,管它外边谁与谁哩。

    睡到半夜,似闻远处有狗吠,中间夹杂着嚎哭之声。侧耳细听,有老翁、老妪,亦有女人、幼童。声音像是从北而来,听听又像从东从南而至。或声嘶力竭,或凄厉怨愤,一忽儿嘤嘤啜泣,一忽儿哀哀如诉,间或有脚步杂沓,人声低语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切切皮肉,明明是清醒着。那么,是怨鬼闹更?跟电影里的鬼魂呼号何其相似。可对于我这个唯物论者来说,哪会有什么鬼?是人吧,怎么也没有听到谁来敲我一下门?百思不得其解,几欲披衣辄止。心惊肉跳难以入寐,胡猜乱想直到天明。

    清晨起来,见校园里有熟人行走,一打听,才知道是矿上六名刚刚工亡的井下矿工家属老乡,大约有数十人吧,昨天从老家接来料理后事的。因矿上招待所离办公楼太近,怕影响太大,故经领导研究后决定一律安排在学校住宿。殊不知你哭他喊,推波助澜,演出了一曲长夜生命悲鸣之歌。我刚刚如梦初醒,旋即又如针锥心,那是在我进入他们之中听了他们的悲号饮泣之后。

    按照政治经济学中“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定义,工亡的六位年轻矿工该是具有孙子、儿子、丈夫、父亲、侄儿、外甥、同学、朋友或党团员、优秀分子、班组长等等身份和称号的人。失去一个宝贵的生命,特别是作为家庭中的顶梁柱和矿山建设中的生力军的年轻生命,要给多少人多少事带来多少不可弥补的损失啊!

    那熊熊燃烧的通红的炭火,不!那是青春的热血!

    这呼天抢地的痛苦的号哭,唉!这是生命的悲鸣!

    人与大自然的搏斗,千万年来其成败、生死、苦乐、歌哭始终是形影相随的,唯文明、科学、正义才不断廓清着生存的迷雾,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在这轰隆隆的前进之歌中,我能听出哪里在响着矿工未吼出的呐喊,哪里在颤着乌金那正燃烧的火焰。

    衷心不忍写煤殇,怕睹男儿血汗章。

    舞蹈何其同烈火,燃烧毕竟是阳刚。

    担当使命甘沉默,赋与乌金不死亡。

    矿井年年慷慨走,关荣最数采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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