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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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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隽芝摇摇头“做完手术才通知他。”

    翠芝领首“也好,免得场面夸张。”

    “翠芝,你算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巧是真巧,姐妹俩在医院大堂碰见老朋友莫若茜,只有时间招招手,伊便由丈夫及其他亲人拥撮着乘电梯上八楼产房。

    “你看,”隽芝感慨万千“际遇不同。”

    翠芝劝道:“你若向往这种场面,将来生养时我帮你叫沛充敲响锣鼓。”

    隽芝嗤之以鼻.“一定要同易沛充生吗?”

    “唷,我可不知你交友广阔,多面发展。”翠芝瞪她一眼。

    翠芝在病房陪她到深夜,在电话中与两个女儿喂隅细语,情深似海。

    焦芝说:“我来讲故事给她们听,祝氏三虎不知多爱听我说书。”

    “算了吧,”翠芝抱拳“您那些恐怖故事叫我女儿噩梦连连

    您真是虐儿能手。”

    隽芝有点歉意,她的确绘形绘色讲过聊斋故事给菲菲及华华听。

    “鬼故事亦有益智一面,况且我讲的都是经典名著。”

    “你一直不喜欢孩子们,直至最近,为什么?”翠芝问。

    “我不是不喜欢他们,我只是不原谅自己,孩子们提醒我,我虽不杀母亲,母亲因我而死。”

    翠芝摇头“彼时医学落后.大家均不知道乳腺癌因伤孕迅速扩散,求求你不要再把自己沉迷在这件事里。”

    隽芝苦笑“我渴睡了,翠芝,你请回吧。”

    “明早我再来。”

    隽芝想起来“对了,翠芝,你知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叫因因?”

    翠芝不以为意“护士来替你注射了。”

    隽芝堕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长话短说,最简单的描述便是,唐隽芝似牲口准备受屠宰般被安排妥当。

    翠芝赶到时她已服过镇静剂,只能咧咀向姐姐笑笑口,不能言语。

    她忽然看到翠芝身后有个人,谁?是易沛充,他在哭,这傻瓜,居然淌眼抹泪。

    唉,完全不必要,过两天,他还不是会为着芝麻绿豆的事同她吵个不休,人类的感情为浮面泛滥:一下子感动,一下子忘怀,纷纷扰扰,不能自已。

    隽芝这一刻内心明澄,咀角挂着浓浓笑意。

    看,一个人有一个人好,了无牵挂,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唐隽芝被推进手术室。

    彷佛只过了一分钟就苏醒了,隽芝十分宽慰,噫,又可以在红尘中打滚兼穿时装吃冰淇淋了,随即那极度炙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而至,布盖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隽芝忍不喘息“痛!”她说。

    是翠芝的声音“好了,醒了。”

    她醒了,母亲没有。

    隽芝躺病床上,断断续续,不停的睡了又睡,梦中穿插无数片断,似回复到婴儿时代,她看见了母亲,隽芝,振作一点,隽芝,母亲叫她,隽芝落下泪来。

    老莫曾同她说过:“不是每个母亲像你想像中那般完美。”

    隽芝当然知道,有同事告诉她:“在家住了十多年,家母一直给我们吃剩菜冷饭,我们从未见过当初新煮的食物,真正怪不可言。”

    又有人抱怨“要书没书读,要衣没衣穿,要吃吃不饱。”

    包有人说“这叫做怪?我记得童年时多年来每早都有小贩送来一只面包与一瓶鲜牛奶,我从来没尝过滋味,弟弟也没有,由谁享用?是家父自己,孩子有什么地位?幼儿是最近才抬的头。”

    “家母待我,无微不至的精神虐待。”

    也总比没有母亲好,吵闹争执,互相憎恨也是一种关系,许多夫妇折磨对方数十年难舍难分,也基于同样原因

    四肢不能动弹,脑袋可没休闲,这许是文人本色。

    真正清醒,是三十小时之后的事,隽芝见身边有个人蹲着,便随口问:“喂,几点钟了?”

    那人是双眼布满红筋的易沛充。

    隽芝浏览病房,已经有两大篷白色鲜花搁在床头。可见郭凌志来过两次。

    另一只瓶中还有小小紫色毋忘我,这是易沛充作风。

    自制慰问卡两张,出自菲菲与举华。

    接着易沛充轻轻说:“二姐二姐夫送了香槟来。”

    隽芝精神一振“快点冰起来。”

    沛充问:“感觉如何?”

    “痛。”

    “极难受?”他心疼不已。

    “像一块烙铁烤在小肮上。”隽芝已痛出一额冷汗。

    “我唤人来替你注射止痛针。”他伸手按铃。

    隽芝问:“你都知道了?”

    易沛充点点头“隽芝,让我们结婚吧。”

    “我可能无法生育。”

    “我们顺其自然。”

    “不,易沛充,为免日久生悔,不如先试试生孩子。”

    “你说什么,你麻酔藥醒了没有?”易沛充提高声线。

    护士捧着针葯进来,刚刚听见这句话,不禁瞪着易沛充斥责:“你为何对着病人大呼小叫?有什么事,过几天再找她商量未迟。”

    可怜的易沛充,不眠不休两日两夜,换来一顿责骂。

    他只得暂时出房回避。

    隽芝双眼看着雪白天花板,结了婚盼望孩子而没有孩子,十年八年那样呆等下去,噫,好人变成罪人,唐隽芝才不吃那样的苦终日以内疚目光看住丈夫,低声伏小,出尽百宝用其他办法补偿谈也不要谈,她情愿孤苦一生,让易沛充娶别人好了,年

    年为十一亿人口添多一名。

    她唐隽芝照样依然故我做人。

    除非先让她怀孩子,否则绝无可能嫁易沛充。

    沛充回到房中“我去替你买些书报杂志回来。”

    “沛充—”

    “没有商量余地,先结婚,后生子。”

    “你这个迂腐的末代书生。”隽芝摇头叹息。

    她独自躺床上,听见轻轻啪的一声,吓一跳,半晌,才发觉那是自己豆大的眼泪掉在枕头上的声音。

    隽芝讪笑,不知多久没有这样伤心,如今倒底是为了什么?人生在世,唐隽芝已不算委屈。

    下午,翠芝了解了情况,在医院餐厅与易沛充说话。

    “沛充,缘何斤斤计较个人原则?当心因小失大。”

    “二姐,你难道看不出来,隽芝目的在孩子,不在我。”

    “爱你的孩子.不就等于爱你。”翠芝不加思索。

    易沛充苦笑“但愿如此,但那只是上一代的想法,新女性把婴儿与他的父亲划清界限,互不干扰,二姐,这世界渐渐要变成母系社会了。”

    “沛充,别乱说话。”

    “真的,新女性有才干有智慧有收入,她们才不在乎家中有否男人支撑大局,孩子干脆跟她们姓字亦可,二姐,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

    “隽芝不会的。”

    “我有第六感,如果答应了她,一旦有了孩子,她一定踢开我。”易沛充非常感慨。

    翠芝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呛咳不已。

    世界真的变了,若干年前,哪个无知少女未婚怀孕,那真要受全人类践踏,贬为贱胚:永不超生,一般人只听过要儿不要娘,可是此刻易沛充一个堂堂男子汉却担心女友要儿不要爹。

    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吗。

    易沛充似只斗败了的公鹞。

    他说:“一旦同居,隽芝得了手,她干吗还要与我结婚,我还能给她什么?所以我定要基守这条防线,如果要我易沛充死心塌地,必须要有合法婚书。”

    翠芝连眼泪都笑出来“对,你要有合法保障。”

    “不然的话,我只是姘夫,我孩于是私生儿,太吃亏了。”

    “是,男子也有权要求名分。”

    “二姐,你可同情我?”

    翠芝要到这个时候才能松口气,正颜说:“我一向当你是妹夫,沛充,那得看隽芝肯不肯退一步了,别怪我不提醒你,没有谁可以阻止隽芝生孩子。”

    易沛充马上捧住他的头。

    他想到那一大蓬,一大蓬的白花的主人.那男子有一双会笑的贼眼,相形之下,易沛充看上去似一块老木头。

    这种人虎虎眈眈,专门伺虚而入,莫制造机会给贼骨头才好。

    “沛充,记住要大小通吃呵。”

    易沛充拿住黑咖啡的手簌簌地抖。

    那边厢隽芝正在辗转反侧,呻吟不已,忽见病房门外摇摇晃晃摸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意是穿着睡袍的莫若茜。

    隽芝吃一惊“你还没有生?”

    “当夜就生啦,刚去育婴室看过孩子。”老莫笑嘻嘻过来。

    “甫生育就乱跑?”隽芝更加吃惊。

    “来看你呀。”老莫慢慢坐在她床沿。

    “不痛?”

    “可以忍耐。”笑嘻嘻丝毫不在乎,气色甚佳。

    她甫见爱儿,心情亢奋,身体内分泌产生抗体,抵御疼痛,情况自然与隽芝有所出入,大大不同。

    唐隽芝黯然。

    老莫握住隽芝双手“明年今日,你也来一个。”

    隽芝哑然失笑“同谁生?”

    老莫理直气壮,挺挺胸膛:“自己生,咄,恒久以来,盘古至今,谁帮过女人生孩子?”

    隽芝想一想“医生。”

    “我有好医生,别伯。”

    隽芝微笑“老计呢,他一定乐不可支。”

    “真不中用,”老莫言若有憾“一看见孩子的脸,竟号淘大哭。”

    “同他长得一样?”隽芝莞尔。

    “一个样子出来似,真正不值,明明由我所生,跟他姓字,还得似他印子。”

    隽芝亦笑,疼痛感觉稍去。

    “我同婴儿会在医院多住几天,你知我同老计双方父母早已不在;妯娌也一大把年纪,不便照应别人,佣人不太可靠,还是医院至安全,我天天会来探访你。”

    隽芝按铃。

    “干什么7.”

    “叫看护扶你上楼。”

    “不用不用。”

    老莫身上穿着至考究的织锦缎睡袍,腰身已经缩小,十分風騒,混身洋溢着大功告成的幸福。

    “老莫,值得吗?””

    莫若茜忽然收敛了笑脸,看向窗外“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抚育孩子道路既长且远,十分艰幸,值得与否,言之过早,隽芝,许多事不能详加分析,仔细衡量,你我凡夫俗子。不如人云亦云,以后日子,想必有苦有乐;人各有志,你若觉得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生活比较理想,千万别生孩子。”

    隽芝对这番中肯之言肃然起敬。

    看护进来把老莫带走。

    隽芝六天之后出院。

    阿梁开车来接她,见到平日虎虎生威,目空一切,傲视同侪的小姨今日也同一般病人没有什么异样,分明软弱无能,奄奄一息,倒是有点好笑。

    “为什么不叫易沛充陪你?”阿梁问。

    翠芝白丈夫一眼“见男朋友,当然要花枝招展时才适合。”

    “沛充是自己人了。”

    隽芝鼻子一酸。

    “隽芝不如到我们家来住。”

    “你们家吵,我睡不养,倒处都是呼吸声。”

    “这算是什么理由,”阿梁不以为然“怪我们粗人鼻息重浊?”

    “让隽芝静一静也罢。”.

    “隽芝所有毛病都是静出来的,跟我们一起,热闹喧哗,一下子一天,不知多开心。”

    翠芝抗议:“梁先生,你这话好不风凉,难为我为家务度日如年。”

    梁氏夫妇将隽芝送到,才打道回府。

    隽芝对牢空屋说:“我回来了,一切如常,从头开始。”

    鲍寓虽然不大,也似有回音。

    住不住得下一个幼婴呢,那小人儿霸占起空间来,潜力惊人

    一进门,就尽情发挥,倒处都是他的衣服、杂物、奶瓶、玩具、推车、高凳,一哭,马上要飞身扑上服侍,一点商榷余地都没有。

    冰凌志的电话到了.“要不要商级私人娱乐?”.

    “慢着,明天吧,明天我洗个头换件衣服,似个人样,你才上来。”

    “隽芝;我们是兄弟班,你不必狷介。”

    是吗,他给他所有兄弟均送上白色香花?隽芝对这种口角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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