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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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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四壁之间惟那座古旧时钟的“嘀嗒”震响,床榻之上,惟两具虚白的人形寂静无声。

    事实再次印证了“裸体之衣”印证了“肉体是一条界线,你我是两座牢笼”

    事实再次告诉我:任何极端的话语,一旦滥用,也便混同于闲话。

    事实再次让我警醒:我与丁一毕竟志趣不同!他沉迷于美形美器,我犹自盼念夏娃的魂踪。

    我的厌倦,甚至是厌恶,致使丁一更加孤军无助。那厮左突右冲惟落个苟延残喘,搜肠刮肚也还是无计可施,渐渐地就连那一个“脱”字也没有了颤抖,没有了惊讶,丧失了敏觉。脱,一旦毫不犹豫,顺理成章——世界不过如此,今日一如昨日,禁地上轻车熟路,怎么连那呼喊都越来越像入夜的更鼓,或不过是开演的铃声?脱,一旦操作纯熟,直奔主题——亲吻就像借口,就像热身,抑或是大菜之前的冷盘,怎连那顶峰处的挥洒也仅止于局部的挣扎了?脱,脱,脱或也波及丁一之处处,但却似已与我无关。我惟无聊地蹲在他的某个角落,随其上下颠簸,有如凭窗听雨,或似隔岸观火。颠簸得厉害了,间或我也会想起往日的飞魂出壳,渴望重历那回肠荡气的遨游然而然而,往日那只雄健的大鸟啊已然飞得疲惫,飞得单调、机械,飞得麻木不仁那空暝与浩渺,飘缭与动荡啊,你越是盼着她来吧,快来吧,她却越是云收雨敛,杳无声息

    丁一还以为这是偶尔的,暂时的,甚至可能是我闹的。

    你老在一边儿说说说,说什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来。

    他还来个屁!那丁赌气坐起来,气哼哼地挖苦我,大意是:就他妈你正人君子?就他妈你懂得爱情?夏娃、夏娃地叨叨个没完!漂亮话跟别人说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告诉你,我可不是那号伪君子。什么你呀我呀、灵啊肉啊的,甭跟我来这套,这套假道学早臭街了,留长辫子的那帮老丫的都懂!我就烦你们这种虚伪,我要的是真实,真实真实真实!怎么了?我他妈这会儿不过有点累,瞧你丫得意的

    好好好,那瞧你的,我心说:瞧你小丫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别处

    毕竟,那丁年轻,喘口气继续眺望别处。

    “陌生即性感”这话他倒是由衷地赞成。于是,我随那丁继续有过一番经芳洲、历沃土的行程不好说是寻花问柳吧,却也常常是夜不归宿;不敢说是风情阅尽吧,却也称得上是佳侣常新。

    但又怎样呢——别处,别处,以及别处的别处?其辛苦劳顿,很像是一支转战南北的勘探队。其徒劳无功,又有点像不久前一种叫做“阿波罗某号”的行动——月亮上怎样?可算是别处之别处的别处了吧?可飞去一看,四周依旧,还是无边无垠!唉唉,别处不过别处的此地,此地不过别处之别处,虽佳侣常新,却仍不过一遍遍重复着传统或熟练的动作——“好呀,脱。”或者:“行啊,来吧。”以及:“喂喂,好了吗?”甚至于:“快点儿快点儿!废话你说干吗?”普通话,你懂我懂一拍即合。快活一阵子,而后赤身裸体地想想,还是一次次俯卧撑。

    那丁不服气,对我冷言冷语:拉倒吧,那不过是你的看法,你的情绪!

    好好好,还是那句话:瞧你的!

    可能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吧,那丁鼓足干劲,那丁自我激励,那丁形同热爱劳动,貌似乐此不疲,继续沉迷于琳琅美器,沉迷于天赐之花,沉迷于那凹凸之合与昂扬浪动现在我想,若非我的犹豫,丁一之花不知将开遍(或凋零于)多少尘疆欲土。

    不错不错,厌倦的确是我的情绪。譬如梦,是我的领地。便在丁一放浪无度的日子里,我也还是梦见夏娃。当丁一徜徉于每一块荒莽或成熟的土地时,我都在想象夏娃,想象她的旅途,她的期待,她的焦灼,她的走来总之自伊甸一别,我无时不在牵念夏娃,牵念她至今仍在漂泊的心愿。

    却不料,这牵念竟差点毁了丁一。

    我说过,丁一的欲望会干扰我的梦境,那么自然,我的梦境反过来也会影响到他的情绪。某日何日?晴天朗照,水阔云长,那丁一忽儿怏怏不乐

    我记得那一段夏日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可就在那一天,正当丁一行风走雨一如既往、昂扬浪动不遗余力之时,忽从其深处冒出句话来:“她是谁?”随即这丁便缓慢下来,继而萎败下去,目光散开于面前或身下那具美艳人形,仿佛查考,仿佛探问,仿佛深陷迷津而那具美艳人形亦随之僵冷了似的,白晃晃一团空旷。

    空旷中荡起一声缥缈的回响——那女子惊惶反问:“怎么了,你?”

    此乃千逢万遇中至今尚能记起的一个,或那狂风浪雨之硕果仅存。

    因为我的梦境、我的干扰吗?

    但可能,原因更要深远得多呢。

    总之,那一刻,丁一忽觉自己好像置身局外!好像与我一同飘然入虚,悬浮于两具纠缠的人形之上,并随我一同观望——于是他不由得问道:“喂,你是谁?”

    不由得问道:“我,在哪儿?”

    不由得想:这一切,何缘何故?

    那女子于是从僵冷中苏醒,嫣然一笑道:“我是谁,这要紧吗?”

    随即她缓缓穿衣:“我不过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他们?”

    “对呀?她们都是谁,你全要问吗?”

    “他们”这个词,怎么丁一听来如此震耳?

    “所以也别问我,”那女子说:“这对你并不重要。”

    他们、我们还有你们,丁哥们儿,这是你那几个好友说过的!

    “所以,我也不问你,”那女子又说:“我们谁也别问谁,不好吗?”

    “可我们是朋友啊!”丁一说。

    “朋友?”

    嘘——,别傻啦你,丁兄!她是说,所以你对她也不重要。

    那女子扫我一眼,狡黠地笑笑,似已看穿我的心曲。

    我心说好好好,那不如就把话说清楚吧,免得我这“丁一之旅”又毁在这儿!

    然而出我预料——我本以为如此“开明”的女子,必早已潇洒无碍,谁料她狡黠地笑过之后,却背过身去悄然垂泪。

    “咋啦你?”丁一问她。

    “哈,朋友!”

    “难道不是吗,我们?”

    “是。不过就像‘人民’,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是,什么时候也都可以不是。”

    “啥意思呀你?”

    “比如说朋友是不能出卖的,是吗?但必须出卖时,你先说他不够朋友就行了。”

    那丁一惊,周身的冷汗——我知道他想起什么了。

    “真实的,只有现在!”那女子说。

    “别问过去,也别问将来,”她说。

    “其实,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现在,”她说。

    丁一愣愣地坐着,似已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我恨不能冲出丁一,直接跟这女子说话。

    然而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一边穿衣一边说着:“我,不过是你现在的快乐。”

    她一边梳头一边说着:“我们,不过都是对方快乐一时的条件。”

    她抹着眼泪,抹得红颜零乱:“记住,我们互相没有历史。”

    她慢慢地穿戴整齐:“别那么累好吗?别那样问。别像有些人那样跟我说什么爱情!”

    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现在,我在这儿。等我不在这儿的时候,这个女人就等于没有。”

    她从镜子里望着丁一:“有位名人说过:生活分为两种,一种是悲惨的生活,别一种是非常悲惨的生活。”

    她转回身来淡淡一笑:“经由某个女子,你的一段生命实现了快乐。或是因为一个男人,我的一段生活还不算‘非常悲惨’。如此而已。”

    但她忽又泣不成声。我听那哭泣中必隐藏着纷然危惧的历史。

    一时间非常安静。风,一如既往,掀动市井喧嚣。太阳恒久地运行,分开昼夜。时间“嘀嘀嗒嗒”从不停歇。

    然后她猛地转身离开。

    门开处,一团刺眼的明亮闯进幽暗。

    她走进人山人海——衣冠楚楚,隐没于别人。

    丁一!快,快追上她!会不会,她就是夏娃?

    那丁不动,愣愣地看我。

    至少,至少她她也许会知道夏娃的下落!

    为什么?

    你没听她说吗“别像有些人那样跟我说什么爱情”?

    那怎么啦?

    我是想:我到丁一已经二十几个年头,夏娃她会不会已经等得心焦?我是想:我在丁一如此胡作非为,夏娃她是否已经伤透了心?我是想如果有一天夏娃来了,她会怎么说?会不会也是这句话:别再跟我说什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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