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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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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信蝉独坐咖啡屋一隅,在表与报纸之间流连,断断续续读完林姓立委和老国代闹得满城风雨的报导,才见于敏容端着法式咖啡和牛角酥,坐上她正对面的高脚椅,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撕了一小块牛角尖往嘴里送去,两眼盯向窗外。

    佟信蝉等待恰当的时刻想要沟通,但于敏容嚼完牛角酥,使开始啜着咖啡,杯不离唇,摆明不想跟她说话。

    最后是佟信蝉开口了“我打算退掉公寓,不再扮演别人的角色。”

    于敏容冷着一张脸,杯子挪开了唇,嘟哝一句“对他死心了?”

    “被他看不起,如同心已死。”她无时不刻不这么提醒自己。

    于敏容冷睨着她,见她双目红肿无神,颊边的泪渍犹新,知道这些天来她大概都把心思花在止泪上,心顿时塌软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今天下午一点。”

    “搬回你爸妈那里做个乖乖女吗?”

    “不是,我已经决定搬出家门,不依赖他们了,而且青云也同意让我去他那里暂住几日,直到我找到合适的住所。”

    “你爸妈挺传统的,没反对吗?”

    “当然不赞成,尤其是我妈,她觉得一个未婚女子在外晃荡很没规矩,但我哥和青云早早就开了先例,再加上我的年纪也一大把了,他们找不到理由可搪塞我,只好由我作主。”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没有,我已把东西部打包妥当,小发财货车走一趟绰绰有余。”

    于敏容考虑三秒,软下口气“我今天刚好有假,闲也是闲着,就去帮你撑个场面;搬家公司常常都是边搬边抬价的。另外,这个月底一到,我住的地方会空出一间房,你就来分租吧。”

    佟信蝉小声地说:“谢谢你。”

    “我是二房东,你来住,省得我到处张贴广告。”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五秒后异口同声地启唇。

    “我的”

    “我”

    随即同时煞住嘴,互望一眼。

    “你先说。”

    “不,你先。”

    最后是佟信蝉开口了“我的‘好朋友’晚了三个礼拜。”

    于敏容静默不语,忽地噗哧一笑,爽快地承认“我的也晚了,只不过多你一个礼拜。”

    “敏容,我怀孕了,验过两次孕,错不了。”

    于敏容这回不仅噗哧笑而已,变本加厉地拍案叫绝起来“无巧不成双,我也怀孕了!

    只不过比你多验过一次孕,现在科技发达,铁定错不了。”

    佟信蝉怔然望着朋友,忘记自己的麻烦,久久才启齿问:“谁的孩子?”

    于敏容两手一摊,耸了一下肩“这得问孩子的爹,因为我来不及问。”

    换言之,她跟陌生人上床了。佟信蝉知道于敏容虽然支持两性平权,却绝不是性解放者,更加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上一次我们在舞厅不欢而散后。”

    她拧眉担忧的问:“你没被人强迫或下葯吧?”

    “当然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点不甘心罢了。守了六年寡,喝了几杯黄汤就坏了事,看来要领个自由心证的贞节牌坊,又得重新算起,当然,这还不能算胡思乱想的晚上。”

    “敏容,你怀孕了,要做妈妈了,你有想过要怎么处理呢?”

    “没空想,这阵子我脑子里总是黄韵玲的那首‘蓝色啤酒海’。他的出现算帮我一个忙,省得我跑精子银行。”接着她马上哼出歌来“蓝色啤酒海,我想要一个小孩”

    佟信蝉截断她荒腔走板的弦音,紧迫盯人地问:“可是你是不是该查一查男方的名字,等孩子长大后,可以留给孩子决定是否要认祖归宗。”

    于敏容将肩一耸,坚决道:“不想,也没必要,反正对方是个江湖小混混,外表虽称头,但看起来就是一副勇猛好斗、赶着超生的模样,恐怕活不到孩子上小学。好了,到此为止,别净是谈我。倒是你,家庭成员比我多上一倍,才刚闹过‘地方独立’,你敢马上闹革命、生下孩子吗?”

    “当然,”她这回早已拿定主意,唯一的牵挂是没办法完全斩断对雷干城的情愫。

    也许,她该考虑找个冤大头嫁了,强迫自己安定下来。不成,她都要做妈妈了,不能老想缺德事,免得坏了胎教,于是她一脸严肃地宣布“我期待学习做个独立自主的女人。”

    于敏容勾着咖啡杯往她的茉莉花茶杯微碰了一下,满意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努力增产报国吧!至于男人,要他们统统闪边凉快去。”

    佟信蝉只顾着喝茶,没应声,心里绕想着包包里那三封署名给张李如玉的信,提醒自己搬家过后一定得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他。

    周日一大早,佟信蝉返回家门,陪母亲去市场买菜。

    十点时,佟青云和丁香首先进门,佟太太因为女儿坚持搬出家门心头郁结了好些天,一看到佟青云和丁香现身时,嘴角才浮现笑意,坐没多久,两人又说要去医院看朋友,会在午餐前赶回来吃饭,于是,全家又只剩佟信蝉和佟太太两人。

    十一点时,佟信蝉将八仙桌张撑成椭圆形,盖上桌巾后便开始排出碗筷,当她将一副碗筷搁放在雷干城拜访佟家常坐的位子时,一手莫名地摩挲上自己的肚子,梦想有一日,她能这样就近为他添饭、斟茶做一个得他疼的媳妇,那该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吧!

    “铃铃”

    一阵门铃响,把佟信蝉从短暂的幸?较质抵校畔率稚系钠髅螅肺收诔坷锩Φ哪盖祝坝Ω檬谴蟾绾屠赘沙前桑胰タ拧!?br>

    佟太太以布巾拭干手上的水渍,解下围裙递给她,往桌上瞄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解释“你哥和阿城今天不会到家里来吃饭,碗筷你就不必摆那么多了。妈有一件事得拜托赵妈妈,你帮我把虾子挑完肠后,剥一下碗豆荚,还有甘蓝菜虫多,注意一下。”

    说完快步走向大门。

    佟信蝉听到赵太太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照着母亲的指示进厨房挑菜,于三十分钟之内备妥一切,她本来是要直接转回房间的,怎知走经母亲的房门时,赵太太的一句话从门缝里传泄出来,遂教她转了意,做起隔墙之耳。

    “佟太,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办,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帮阿城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不是我要说,人真的是不能做坏啊,一做坏,就要造业,就要得到报应、遭天谴的。像那个天不盖地不载活该受剐的英国洋鬼子李森,在新加坡就把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霸陵银行给搞垮了,到头来还不是在监狱里得了脑癌,这不是报应不爽是什么?”

    佟太太一脸尴尬,想反驳赵太太却不知怎么启口,因为这条巷子的人都知道赵先生当年也是听了小道消息,进东南亚外汇市场把日圆当电梯似地上下操纵,却不小心碰上这么一关蚀了不少本,所以一直九弯十八拐地迁怒于别人。

    但是佟信蝉可不是听听就算了,她不请自来地开门走进母亲的房间,不客气地往赵太太对面的椅子一坐,劈头就问:“造业?谁造业了?我妈请你物色什么人选?”

    佟太太双手揪在一起,静默不语。

    赵太太见佟信蝉一脸严肃的模样,认为她应该会同意自己的观点,马上就回答“我跟你妈在谈你大哥的朋友。”

    “我大哥的朋友?”

    赵太太眨了眨眼睛,提示她“就是你大哥那个生死交的兄弟,阿城啊。”

    “他造了什么业?”佟信蝉脸色很难看,冲动的口气挟着一道浓厚的护卫。

    但赵太太不知道,还以为佟信蝉也跟她一样,巴不得社会上的黑道人物跟恐龙一样在地球上消失掉“哎呀,不怪你妈都没跟你提”

    佟信蝉打断赵太太唱戏吹嘘的前奏,不客气地追问:“你说他造了什么业?”

    “赵妈是指那个叫李森的外国人造业。”佟太太不乐地觑了赵太大一眼后,勉强开口打圆场。

    尽管自己和女儿不贴心,但女儿想要什么,做妈的人再怎么迟钝,几十多年来,还会不懂吗?以前她之所以装不懂,还不是害怕哪天女儿真的看不开,跑来跟她和老伴说,要一辈子跟着阿城?鲜邓担19拥陌窒不栋3钦飧龊19蛹耍讨垂楣讨矗挥兴诺被Ф缘墓勰罾吹蒙睢?br>

    在佟太太的心底下,她就是没办法眼睁睁地让女儿跟着阿城在江湖是非之地讨生活。

    如今怕阿城真的就要给病拖垮了,她才愿意把事情说给女儿听“阿城两年前胃部长了小瘤,你哥曾帮他割除过,本以为痊愈了,哪知最近似乎开始恶化,有复发的趋势。”

    佟信蝉惨白着一张脸凝听,但她的脑子好像当机的电脑,无法处理、分析母亲的话,只能问:“什么小瘤?为什么要割?”她每问一句,语气就愈加急促“你说转移、恶化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是在说阿城吗?你们不是才幸灾乐祸的谈那个叫李森的外国人得到脑癌的事吗?这跟阿城有什么关系?”到最后,她的眼眶里已溢满了泪。

    赵太太见到她这副激动的模样,嘴巴紧得像蛤蜊。

    佟太太力持镇定地说:“阿城有胃癌,两年前做过一次治疗,以为好了,谁知”

    话到此,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佟信蝉没有动,心在瞬间被冻结,人却彷佛在短短数秒内苍老了好几岁,两行泪一涌,顿时滴在膝头下。她不顾赵太太也在场,拔掉眼镜开始扯袖抹泪,但泪偏就是愈抹愈多,片刻后她才控制着自己,前摇后晃地问母亲“两年为什么从没听你们提起过?”

    “是妈不好,你那时和董建民正交往着,妈怕你知道后想不开,要家人别在你面前提。”

    佟信蝉听了是哭笑不得“我和董建民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你不是一直都在问为什么他没头没绪地就退婚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当时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应该知道事实真相,因此首言无讳地跟他坦承我不是处女,结果他恼羞成怒地强扣我回他父母亲家作客,当他们全家大小在客厅聊天时,他隔着一扇门把我的嘴捂起来就要强暴我,最后是他母亲以为我騒缠着他不放,故意来敲门,才误打误撞替我解了围,事后他威胁我不得声张,并要我加倍偿还聘金,否则”

    佟太太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赵太太,刚才那件事我明天再去你家谈吧!”

    赵太太不敢说不是,赶忙起身,但被吃信蝉阻止了“等一等,赵妈妈,我妈请你物色什么人选?”

    “信蝉!”佟太太厉声地斥了声女儿“这不关你的事。”

    佟信蝉不理会母亲,继续问:“赵妈妈,跟我说吧,要不然我会让全邻的人都知道赵伯伯不仅有外遇,还喜欢借春宫片。你儿子三番两次掉护照,是因为到大陆买春有了淫虫的纪录。”

    赵太太脸色变得很难看,尖着嗓音说:“你妈要我帮雷干城找一个肯接受人工受精的女人以便传宗接代,等孩子生下后便可领一千万,但孩子得归他养,假若他在孩子未出世之前便翘辫子的话,则由你哥代为领养。但我看,像他那种无恶不做的流氓造了那么多孽,今生就该绝种!”接着她埋怨地看了佟太太一眼“那百分之五的佣金我不赚了,你找别人吧。”

    说着就往门走去。

    佟信蝉却因为不满她说雷干城的这番恶言,追在她身后,怒不可遏地说:“被人贴上流氓的标签不表示他没做过好事,他帮过雏妓,坚决不走私毒品,等到他有能力后,连逼奸卖淫、聚赌、高利贷都不肯做。倒是你们赵家,盖了那么大一个佛坛,月月到庙里点灯,却没有那种终极关怀的心”

    “李森害人倾家荡产是一回事,得癌症又是另一回事,你不同情反而说风凉话;我问你,你玩股票,应该知道有一家赢就有千家输的道理,你敢承认自己没放过高利贷、作媒时没多收人家的钱、撒过谎吗?你敢说你们赵家造辈子没造过半点业吗?造业这两个字应该是用来警惕自己的不是吗?你怎么老是将这两个字挂在唇边刻薄人家的窘境。”

    佟信蝉最后几段话简直就是贴着自家木板门说的,因为赵太太早已气嘟嘟地跨出门槛,反手将门重重甩回去。

    佟太太跟在自己女儿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着“信蝉,人已经走了,不要再说了。”

    佟信蝉是停了嘴,但她回身往屋里冲,跑进自己房里,从皮包里取出三封她原本一辈子都不愿拆的信,读了起来。

    第一封,是一个月前发的玉,人在晴光医院,有急事相谈,请速来。

    阿城留第二封,邮戳与前封只隔三天玉,若见到留言,请尽速联络,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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