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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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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先逃到山上去。”芙蓉还是傻乎乎的。

    “死丫头,果然蠢得跟猪一样!”孟大嫂看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又生起气来,狠狠地在老二头上打了一记,惹得芙蓉又“哇哇”叫痛。

    流火也懒得再跟她解释,顾自回屋准备自己的东西去。夜已深,外面疏星淡月,屋内却是灯火如昼。

    在两支贴了“喜”字金箔的大红蜡烛燃至一半时,流火小心翼翼地把红盖巾掀了开来。好极了,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喝酒,连两个喜婆子都被拉了去,现在新房里只有她一个。

    她把红盖巾用力丢回床榻之上,又火大地把头上的珠冠扯下来,在心里“嘿嘿”直冷笑:好一个有名有望的沈家,居然也会干下这种卑劣无耻、生儿子没**的破事!

    说是花钱买媳妇吧,好,世道一贯如此,她也没有话说,但直到拜堂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顶替大姐嫁的丈夫根本是个死鬼,而且都已经死了七、八年了。

    全怪沈家那个老夫人突然不知抽的什么风,愣说病死的二儿子托梦给她,一个人在地下太寂寞,要再娶一房小的来陪——啊呸!他的大老婆还在阳间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再娶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为他守活寡

    流火气得俏脸发白,抓紧双拳在房中走来走去。

    这桩事从头至尾最最可恶,莫过于沈家事先什么都瞒着,直到拜堂她才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真相!也幸亏是她嫁过来,要换了脾气温顺的大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她就相当于被沈家关进了一只金丝笼里——样!谤本是活活关进了一口棺材里!

    嘿,不过她孟家的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红烛掩映下,流火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然后她弯腰掀起身上所穿华丽又笨重的褂裙的一角,再掀起里面粉色的衬裙,从腿上解下两个原本绑着的包裹来。

    喔,真是累,她抖抖酸软的两条腿,满意地把两个灰布包裹拿到床上。

    眼下该是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而此时,在沈家庄园的东边,一间雅阁内,正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身穿青灰色的绸衫,金线镶边,不高不矮,略有些胖,看上去年约五旬。沈家的产业很大,所涉生意又杂,钱庄、酒楼、茶号、布庄、商铺,而他是沈家七间大商铺的总管。

    他面前那另一位,则是一身白衣,轻袍缓带,眉目俊朗,乃是沈老夫人最疼爱的金孙,沈府的二少爷。眼下陆总管正在给沈颐汇报“天宝楼”上个月的账目,以及近几日发生的一些要事。

    “天宝楼”专门经营玉石买卖,上个月生意平平,只有三宗大生意,沈颐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听陆总管解释,神情似慵懒却又不懈怠。至于二叔这桩莫明其妙的冥婚,他没兴趣、也没空理会。

    二叔早已入土为安,奶奶却非把一个虚无的梦当真,挑选新娘,大张旗鼓,如今这婚事闹得满城皆知,说出去倒让人看他们沈家的笑话。

    “二少爷,昨日郑大人亲自来找我,说钦定的巡抚大人不日就要到任了,他听闻那位姓宓的抚台最喜欢把玩玉石,便让我帮他挑几样希罕的,到时他好送过去孝敬孝敬。”陆总管说得有些忧心。

    官送官,掏的还是底下商家的腰包。

    沈颐放下账本,却淡淡一笑“那也好,这种事你有经验,看着办吧。另外——”他目光下落,想了想,又道:“我先前听你说郑大人对‘天宝楼’里那一尊‘鸿运当头’特别感兴趣,这一次你一并送去,只说是我们孝敬他的,连带中丞大人的账,‘天宝楼’都包了。”

    “是,我明白了。”陆总管点头,喉咙却忍不住“咯”了一下。

    娘老子的,这次又是好大一笔开销。二少爷晓得官家的利害,时时处处精心盘算着,只怕年终算账时,那个什么都不懂、又喜欢插一脚的三爷,不分青红皂白又要计较个没完。

    这苦头他们不是没吃过。三爷就是老夫人的第三个儿子,二少爷的三叔,本来当年沈家的酒楼、钱庄和茶号都是归他管的,但他这个人根本不懂经营,不出半年,好好的生意都衰败下去,后来钱庄和茶号就由大少爷沉湛接手,沈颐负责布庄和其它所有的商铺,两兄弟也由此在他们三叔的心里落下了怨恨。

    陆总管在沈家待了也有好些年头了,东家的事基本也看了个透彻。要说三爷,那脑瓜子里似乎永远只知道打开门做生意,卖出去多少货物,就非得赚回来多少银子,这前沟后渠、明巷暗道,背地里的弯弯他一概不懂。

    沈颐抬眼看老总管的表情,心里自然明白了八九分,他这是替东家心疼?但如今的世道,放多香的饵,才能钓多大的鱼。他心里思量着,随手倒了一杯茶“陆总管,你尝尝六安的瓜片,谷雨前采制的。”

    “哎,好。”陆总管小心地接过来。他熟悉二少爷的脾性,一向待人温和,所以倒也不受宠若惊。浅啜了一口,当即忍不住赞道:“香气清鲜,透彻心肺,果然质量绝佳。”

    “是吗?我已经喝了有十来天,倒不觉得有这么好。”沈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随口说。

    陆总管放下白瓷的茶杯,目光转开去“哟,二少爷,你这砚像是歙州产的。”

    沈颐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你倒识货。”

    歙地产的砚质地坚韧,纹理缜密,发墨益毫,贮水不干,且雕工精细,古来即为贡品。

    “不敢充行家,”陆总管忙讨好地道“只是二少爷用的必然是极好的。”

    沈颐忽然站起来“天也晚了,陆总管你回去吧,我也要去外面走走,透透气。”

    “哎,好。”陆总管答应着,和少东家一起步出雅阁。

    初夏的夜已显得几许燥热,看老总管辞别后,沈颐一个人静静地踱出了他自己居住的庭院,不知不觉间向沈宅中央的一个大荷塘走去。

    而与此同时,新房内一切都已布置妥当,流火脱掉身上笨重的新娘褂裙藏进包裹里,然后悬着一颗心、蹑手蹑脚地竟从新房的窗户爬了出去。

    有钱的人家都是高宅深院,沈府也不例外,流火才逃亡没多久就迷了路。她成婚的那院子本在西边,她只需再向西便可逃出去,但她提心吊胆之下失了方向感,反而往东摸索,结果忽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大荷塘。

    更糟的是,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被逮住当然不会有她好果子吃,流火想都没想就俯身钻进了荷塘边的一大丛花木中。

    “踏踏踏踏”忽然从另一侧又有一串脚步声传来,并立即有个声音在她藏身的花丛旁响起:“二少爷,我可找到你了!老夫人说,你要是不困,就去西院喝一杯二爷的喜酒。”

    人都死了还哪来的喜酒?

    沈颐不快地摇摇头“我不想去。你就跟奶奶说我已经睡下了。”

    “可是二少爷——”小丫头显得很为难。

    沈颐正盘算着过几天就会运到的一批作为贡品的天蚕丝织品,挥挥手,淡淡地道:“你回去照着禀报就是了。对了,你帮我劝奶奶早点睡,她一大把年纪熬夜不好。”

    “是。”小丫头讪讪地退了。

    这时一阵风过,好巧不巧一根草尖钻进了流火的鼻孔里,痒得她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谁?”沈颐吓了一跳,立即皱起眉头。

    完了,这下坏了!流火恨不得割掉自己的鼻子。他奶奶的让你痒!

    明月当空,沈颐已看清的确有一个暗影藏身在塘边的花丛中。他把双手负子背后,冷冷地笑道:“你还是乖乖地出来吧,我已经知道你藏在哪一处。”

    出去也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拼了!流火急中生智取下头上的簪子以防身,又赶紧把头发抓乱,披头散发地从花丛中颤颤巍巍地站起,嘴里还“呜呜”的发出细细的怪叫声。

    装鬼吗?沈颐在心里冷笑,伸出手去一把将“鬼”从花丛中抓出,冷不防一阵刺痛,他缩回手,原来臂上不知被何物刺了一下,划出一道小血痕。

    “呜呜挡我者必遭冤魂索命”那“鬼”把双手垂缩在胸前,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有意思,竟然还在装!沈颐抹掉右臂上沁出的血珠,见那“鬼”边舞动着双手边向左退,他瞅准时机扑过去、飞快地捉住了那“鬼”的双手,并且死死地反扣在后背。

    他的力气远比流火大得多,她只觉得一阵剧痛,活像双臂被折断了一样,忍不住“哇哇”惨叫。

    她一叫,沈颐就辨出了她的女子身份,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只冷笑道:“贼子,还想扮鬼吓人么?”

    我呸!流火立刻反击:“谁是贼?谁是贼?”

    “你半夜三更偷躲在荷塘边,不是外贼入府偷窃,就是内贼相约偷人。”

    “你、你血口喷人!”流火气得一佛升天。

    她从小脾气倔强,最恨的就是人家冤枉她手脚不干净。奶奶的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死老鬼,不仅冤枉她偷东西,竟然还顺带诬赖她的名节!

    沈颐用单手扣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扯下了她背在背上的小包袱“你若没偷,这包袱里会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流火一听他提到包裹,紧张得要命。她脱下来的那套新娘褂裙还在里面?,要是被人发现了,唉,天打五雷轰——她还宁可被当作梁上小贼。

    孰不知她愈紧张就愈泄露。沈颐几乎要认定这包裹里有她入府行窃的证据。“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我们回去再细细检验。”他反扣着身形娇小的“女贼”站起来“跟我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流火吓得快晕死过去。

    王母娘娘观世音啊,看在大家都是女的份上,快来救救她!

    “回我的屋子。”沈颐却押着她强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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